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情鈡》作者:艺小鱼 文案: 他是他的男妻。 他们成婚三年了,他们之间一直相敬如宾,他对他始终彬彬有礼。 他对他很好,特别好,就像他对其他人一样的好,他从来不发脾气,没有对他说过稍微一丁点无礼放肆的话,一贯的一视同仁的好,一视同仁的有礼,一视同仁的温润。 而他却爱上了他,爱上了一个不懂得爱的人,不,是一个没有爱情概念的人。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鈡,章艺舟 ┃ 配角:苏寒淇,叶瑾远,唐洪海,程子渡 ┃ 其它:   第1章 归路      他是他娶进门的男妻。   他又在练剑,他坐在林中石桌旁慢慢的为他沏茶,淡淡的茶香静静的散发到空气中,透过升腾起来的水气看去。那人右手执剑,冰蓝的衣袍衬着他身材高挑秀雅,看上去分外的潇洒而温润。   “艺舟——”他调整气息,放下手中的剑,走过来接过茶杯,浅呷一口,点了点头,“谢谢。”   他笑了笑:“该吃晚饭了。”   他看了看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后,走在了他的前面。   他看了看前面的背影,沉默不语,嘴角露出自嘲,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他们成婚三年了,他们之间一直相敬如宾,章艺舟对他始终彬彬有礼。   对于唐鈡来说,章艺舟根本就没有心,没有感情,不对,准确来说,是没有爱情的情感。他对人永远都是温润如玉,是江湖上脾气最温和的男子,是少女的如意郎君,是不少江湖儿郎的知己朋友。他温柔体贴,学富五车,精通剑艺,武功高强。他是江湖后起之秀之中杰出的一个,他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可以为红颜赴汤蹈火。但是那又怎样,他不会爱他,不会爱他娶得——男妻。   他不会去爱他的男妻,是的,不会去爱,不是说他不能去爱,若是不能他也就放弃了,而是他根本就不会!章艺舟对唐鈡很好,特别好,就像他对其他人一样的好,他从来不发脾气,没有对他说过稍微一丁点无礼放肆的话,一贯的一视同仁的好,一视同仁的有礼,一视同仁的温润。他从来没有在距离他五米的地方同处三个时辰,牵手什么的更是天方夜谭。——三年了,他不是不懂,而是根本就没把他当作妻子,当作共度一生的人,他根本没有所谓爱情的概念,所以他也从来不会感觉到爱——所以他比谁都更无情。   而唐鈡却爱上了他,爱上了一个不懂得爱的人,不,是一个没有爱情概念的人。   唐鈡淡淡地回忆,唐家一向眼高于顶,会把唯一的儿子嫁给章家,那是非常非常看着起他。只是他们都不知道,这武林新秀,其实也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他的温润,只是天性;武动是天赋;成就是天生。而他的人——其实就是一个没有成熟的好男人,这样说吧,他是一个单纯的好男人,却不是一个好丈夫。   “唐鈡,明天——我——”章艺舟从房里缓缓地走了出来,眉眼温柔,正想向唐鈡说什么。   “我知道,你——又要出去了,是不是?”唐鈡淡淡笑了笑,他拿起一件新的锦衣,抖了抖,轻轻折好“我会为你收拾还行李,这件衣裳,是我从铺子拿来的。现在天气转凉,你出去也好带在身上,派什么用处都好。”他还有另一层意思,如果受伤什么的,撕了当作包扎伤口的布条也好过闲置在家。   章艺舟点了点头,他从来不会和唐鈡争什么,唐鈡要如何,他都会答应。唐鈡会把什么都安排的妥妥当当,也许,这就是所谓“贤妻”的典范。   “唐鈡,我明天去——”他沉吟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说。   唐鈡本来是等着他说下去的,但和往常一样,他终是没有说出口。   “很危险吗?”唐鈡边收拾边问。   章艺舟微微一怔:“你知道?”   唐鈡淡淡一笑:“因为,你从来不说,如果你觉得不危险,你是从来不会告诉我的。”他去哪里,真的从来都不会对唐鈡说,所以唐鈡只能在很久很久以后,才隐约听别人说,他在哪里干了什么惊天大事,或者又和哪个朋友去杀了哪一个大盗;或是他又揭穿了哪个门派的阴谋。   奇怪的的是,唐鈡连他的朋友都未曾见过,有什么他都不明白,外面传说中的那个他,真的和眼前这个温润男子是一个人吗唐鈡自嘲的笑了笑,三年了,他根本不曾了解真正的他。他无法介入他的世界。   “我去帮千机门守住他们本门的秘宝,但金磊虎视眈眈,他武功高强,恐怕江湖上无人能敌,我——我此次去,不知道能不能回来——”章艺舟缓缓地道。   唐鈡还从来没听他说过这么长的话,一时怔了一下,随后眉头紧皱,微微叹了一口气:“既然都没有把握,你——就不能不去么?”他心中淡淡苦笑,他一心一意为别人着想,却不曾为他想过。   “不去?”章艺舟微微皱眉,奇怪的看着他,“怎么能不去?你怎么能忍心看千机门惨遭灭门之灾、见他门中弟子家毁人亡?”   唐鈡原本就没指望他可以说出什么他希望听到的话,但是他这话说的着实心寒,勉强笑了笑,他无话可说——能说什么呢?他只知道,别人死了有人会伤心,而从来没想过,如果他死了,他要如何是好,他会不会伤心难过?   章艺舟天一亮就走了。   唐鈡看着他走出庭院,走出大门,他记得他还没进章府时,也是一个世家子弟,吃穿用都要极好的,他虽然不会武功,但也是才华横溢的天之骄子,面对满院的萧条,面对那人温柔而无情的态度,他也想过要离开,但是舍不得,怕一个转身就错过了。因此,在这里坚持了三年——等待了三年。   但是唐鈡现在不愿意等待了,只因为那人去了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生死的地方。   因为他爱他,如果他会死,那么他就和他同死,就如此简单而已。   所以在章艺舟离开的下午离家,他踏上了和他相同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文,求支持,求鼓励,求意见。谢谢萌新的阅读。   第2章 荆棘   唐鈡这是时隔三年后的出门,街上的景物依然和记忆中的差别不大。只是相同的人,却早已不见了。他在一家茶馆稍事休息,要了一杯苦苦的云香,淡淡的吁了一口气,靠在椅子里休息,慢慢地呷着那茶。   他并不知道,他品茶的样子,有着一种独属于他的天生的淡淡的慵懒的□□,光洁白皙的脸庞,透出棱角分明,时而带着暖暖的笑意,一双明眸清澈明亮,脖颈处的肌肤细致如白瓷,如画中人一样。因而在狭隘的茶馆格外引人注目。   “请问,这位公子可是前去千机门?”一个很爽朗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唐鈡缓缓的抬头,放下了茶杯。那是一个眉目很英俊,生得相当俊秀的白衣男子,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腰悬长剑,显然是武林中人。唐鈡眨了眨眼:“为什么我一定是去千机门的?为什么我不是去其它地方”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由此前去,除了凤城的千机门之外,并无其它地方值得公子前去。公子似是远途而来,衣带沾尘,脸上却毫无倦色;手持热茶,入口即饮,显然身怀武功。既然如此,公子的去处并不难猜。”他本是和唐鈡邻桌,因而两人攀谈,很是自然。   唐鈡在心中暗自叹息,以前也只不过在各世家间行走过,却从未行走过江湖,没想到江湖中人目光竟然犀利至此,唐鈡笑了笑,缓缓道:“如此说来,阁下岂非同路之人?”   白衣男子明显一怔,不觉笑了——他这一句,意指他和他相同——他何尝不也是身怀武功?因而依他自己的推论,何尝不是前去千机门?   “公子敏锐,在下佩服。”说着端起茶杯微微向前一置。   唐鈡本来并不喜欢有人打扰,更不喜欢与人同行,毕竟未涉及过江湖,但此时他心中一动,他缓缓的问:“不知阁下高姓?”他虽未走过江湖,但自家的那位三年都在江湖上行走,或多或少也有所了解,江湖口吻却是脱口而出。   白衣男子点头一笑:“在下龙谷叶谨远。”   唐鈡从未听说过“叶谨远”这个名字,皱了皱眉:“龙谷——是不是有一位——四公子?”他的语气很不确定,因为他从来不理江湖中事。   叶谨远惊讶地看着他:“是啊。”   他顿了顿,又问:“你不知道我们公子的事?”   唐鈡摇头,他哪里关心这些事,他只关心——   “你知道章艺舟吗?”他问,这才是他会同他攀谈的原因,他只不过想知道他家的那位,在江湖上究竟是什么样,是怎样的存在,有着怎样的名声,仅此而已。   叶瑾远奇怪地看着他:“你不知道我们公子,却知道章艺舟?”   唐鈡眼眸露出些许奇怪,皱了皱眉:“你们公子——名气很大吗?”   叶瑾远笑了笑:“至少不在章艺舟之下。”他叹了口气喃喃地道,“虽然,他已经不在龙谷了,但在大家心目中,他仍然是我们龙谷的四公子。”   唐鈡看了他一眼:“那章艺舟呢?”   叶瑾远笑笑:“章艺舟——江湖上很少有人直呼其名。”   “你们怎么称呼他?”唐鈡从不知道自己家的那位还有其它的称呼,他只知道他很好,却不知道他好到怎样的程度。   “南圣居士,大家都称呼他为南圣而从不直呼其名。”叶谨远摇了摇头,“南圣居士仁心仁德,是百年少见的侠义之士,只不过似乎太——”   他摇了摇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微微勾起,半晌缓缓道:“据说甚是喜欢佛经,已经到达随身携带的地步,真是立地成佛了。”   这个唐鈡倒是知道,章艺舟每次回家,都会带回不少的佛经,偶尔回来一次,除了练剑就是看佛经。   “立地成佛?”唐鈡笑了笑,这话说的甚是有趣。   叶谨远笑笑:“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我们公子说的,南圣太痴迷佛经,不就是立地成佛,羽化成佛,并不适合我们这些俗人的俗世。”   唐鈡这才对真正对这位“四公子”起了兴趣,转眸一笑:“你们公子好像很了解他?”   叶瑾远眉眼微挑:“南圣是我们公子的好朋友,只不过,我们公子年来娶了白世子,两人隐世而居,甚少过问世事,因而和江湖旧友的来往也少了。”   唐鈡摇头,他知道,章艺舟并不会因为朋友隐世的原因而断了友情,而是因为他——太无情——你若是请他帮忙,他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但你要他挂念你,那是奢望。他不会的——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他读的是佛经,念的是佛理,求着——自然不会是人心。若是从来都没有这份友情,又哪来的断?他心无情、无思、无牵无挂。这就是唐鈡的苦楚,原来他的经历,他这样的态度并不是只对他一人。   “你们公子曾经——是他的好友?”他不知道,他从来也没听章艺舟提过这位“四公子”。唐鈡自嘲的笑了笑,他之所以知道“四公子”也不过是他还在唐家的时候,在家中偶尔听长辈提过。   “其实我并清楚,”叶谨远摇头,“公子似乎并不常提起他,只有一回,我听见公子和南圣居士在龙阁里争吵。”   “争吵?”唐鈡错愕了一下,他也会和人争吵吗   叶谨远知道他的诧异:“我也觉得奇怪,都知道南圣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就我们公子,那也是从来不乱发脾气的笑面人。”他顿了顿,我们公子那可是笑面狐狸,除了和白世子争吵之外,他在心里补了这么一句,“这两人竟然会吵起来,真是有点让人匪夷所思。”   唐鈡不知道此时心里是什么感觉,他只是从来没想过,原来他——也是有脾气的,他——原来会发火的。不由的勾起嘴角自嘲了一下,难道是他这个过门的“妻”太差劲了,还是章艺舟的佛理入的太深?使他从未领教过他的脾气。   “我是在那之后才听公子说他和南圣是朋友,在争论一件事,以至于双方都失去了理智,有点过火了。”叶谨远神秘地道“我后来听白世子说,那其实是因为稚城唐家唐鈡公子的事情,我家公子很不赞同,所以才吵起来。”   唐鈡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是他们吵架的来源,在他记忆中他并不认识“四公子”,在一瞬间的诧异后,他轻皱眉头:“唐鈡?”   “南圣娶了唐家的嫡长子,公子不知?”叶谨远奇怪地看着他。   “这与唐公子有什么关系?”唐鈡问道。   叶谨远笑了笑,只当眼前这个如画一样的公子好奇江湖的奇人异事,颇有耐心的解惑:“我家公子认为,既然南圣居士喜欢佛经,回应不了感情这回事,就不应该在去娶唐家公子,唐家公子怎么说都是一个天之骄子,这样做既耽误了大好男儿又连累他人。”   唐鈡心头微微一震,是的,他没事没有想过,三年的时间,足够他想很多遍,却也想不明白他为何要求娶他?他一贯念佛,读佛经,这样一个无欲无求的人——并不需要妻子,不是么?   这是他最想问明白的也是最想知道的,但是他并没有问出口,哪怕他再喜欢他,也问不出口,因为他也有他的自尊和骄傲。   “结果南圣居士却无论如何不肯说出娶唐家公子的理由,我家公子很生气,”叶谨远忍不住笑了,“白世子说那是因为还没有人可以不听我家公子的话,所以公子很生气。而那天南圣居士似乎也有点失常,他并不是因为唐家的权势而娶唐公子的,唐家虽然权倾一方,但是还不至于吓住南圣居士,只是他不肯说出理由,却非要娶唐家的公子,所以我家公子才和他争执起来。”   这是唐鈡万万没想到的答案,没有理由?没有——理由?他以为,他是盛情难却,无奈之举,又或者是因为迟早都要娶妻;或没有合适的意中人;或因为娶谁都一样的;实际上,什么荒谬的理由他都可以接受,却接受不了这没有理由的理由。但——没有理由,他为何要娶他?这一切都像一团解不开的线团,越解越乱。   “哦,对了,这位公子,”叶谨远这才想起自己问话的目的,“千机门近日正逢血光之灾,凶险至极,公子若并无要事,还是回避着好。”   唐鈡抬起头,微微一笑:“多谢了。”   叶谨远点了点头,他以为眼前着画中人会听他的劝告,于是提剑而起:“在下告辞,后会有期。”   唐鈡微微颔首,笑看着他离去。   拿起茶杯,浅呷杯中的茶,他心中的潭水被今日的一席话搅得更乱了,为什么?其实——三年的时间,他已经学会不再存在希望的可能性,他学会了淡然,学会了平静。只因为无欲无求才会避免受伤。但是——算了,他不愿再想下去,他知道越是去想,越琢磨,心就越不能平静。他只是想要一个为什么,一个足够的理由。   唐鈡提起包袱,留下银两,依旧踏上和他相同的路。   也许他的性子并不激烈,只是——坚持,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请多多支持!爱你们!   第3章 迷途   唐鈡还有两三里路就进入凤城,那是千机门的所在地。   “救命——”突然从旁边的林中传来一阵稚嫩刺耳的尖叫,紧接着一个男童踉跄摔倒在他将要行走的路上。唐鈡本不愿意多理这些江湖事,何况近日千机门更是凶险之地,但是——这就在眼前发生的事情,让他来不及多想,身形一闪,就已经站在男童身旁。   男童约莫四五岁,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瘦削的小脸上脏兮兮显露出他的慌乱,一双大眼睛里透露出满满的惊恐。右臂的衣裳被划破,爬起来的时候,不知道是太慌乱还是怎么——有些微瘸,一群红衣人迅速把他们包围起来。   “帮派行事,闲人勿管。”一块牌子插在离他三步之外,上面画着苍麟岭的麒麟标志。   “快走快走,这里没你什么事,赶紧离开,惹怒了本大爷,连你和那兔崽子一块给作了。一位红衣大汉呼呼喝喝,指挥着手下把唐鈡拖出去。   唐鈡这辈子很少与人动手,看着那男童一瘸一拐的偷偷的挪到他身后,显然是怕极了这群红衣人,若是就此不理,男童性命堪忧。唐鈡是练过武功,但因为他无心苦练,又不在乎什么成就——因为他的出身总会有人保护他——所以他知道自己的武功并不好。但现在,不动手似乎不行了,倘若不动手:第一,他进不了凤城;第二他无法忽视男童眼中的乞求。   红衣大汉见他非但没走,反而站在那里不动,心下怀疑:“咦——你还不走,难道你是千机门的奸细?”   唐鈡微微一怔。   还未等他想明白,怎么就成了奸细,只听见红衣大汉大喝一声:“好啊,你果然是奸细,来人,快把他拿下!”   唐鈡长得眉清目秀,实在不像一个奸诈的人,本不应该遭到怀疑的,但他的神态太过于从容,浑身上下散发的文雅的气质,反而显得他有所图谋。   三个红衣人一拥而上,另外两个则直勾勾盯着他身后的男童,危机一触即发。   唐鈡眼疾手快的抄起身后的男童抱在怀中,也没见他怎么动作,轻轻巧巧就从人群里闪了出去,连衣带也未动一下。   众人眼前一花,那白衣公子就已不见,俱是一呆,心下大骇。唐鈡身上初试的是唐家的独门秘籍“雪无痕”的身法,竟然成功了,心下大定,不禁淡淡一笑:“麒麟沈布的人,也不过如此而已。”便不再理会他们,抱着脏兮兮的男童,缓步走进凤城。   唐鈡表现得实在太好,表情又那么的淡然,步履如此的稳重。那一群红衣大汉竟一时不敢追他,只当他是一个武林高手。   其实以他的武功,只能唬人一时,这“雪无痕”的身法若是由他爹唐临锋来施展,估计人都在一百丈开外,连人影都看不到,哪里像他只闪出三步,就此结束?幸好,那群人里没有真正的高手,否则就笑掉大牙了,但拿这唬住这些小角色,还是绰绰有余的。   闪过门口的小混混,唐鈡看着城中的景象,有一瞬间的茫然,原本热闹的街道变得空无一人。在秋风里显得格外的凄冷。看了看手中的男童,眉头微皱,这男童带在身边多有不便。   “哥哥,这里怎么没有人?” 男童稚嫩的声音里夹杂一丝的害怕,抱着唐鈡不撒手,显然刚才的惧怕还在,此时有点惊弓之鸟。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独自一人在林中?”唐鈡轻声地问。   “我叫左宁,出来玩时,碰上了那些红衣大坏人——他们说要抓我,我害怕,就躲起来了。”男童稚嫩的声音带着丝丝的沙哑,眼睛总是四处乱瞟——似乎对周围这凄冷的景物很有兴趣。   唐鈡没有遗漏男童眼底的慌乱,但并不打算拆穿他。淡淡一笑:“我叫唐鈡,你可以叫我唐哥哥——。”   唐鈡本打算把这小家伙放下来,但是看着他一个劲的往自个怀里钻,就任由他赖在自己身上——看了看他鞋上的破洞,暗自有些好笑,这小家伙出来玩——似乎玩着有点远。   莱悦客栈的店小二正懒散的坐在桌前,打着哈欠。一抬头就看到一位长着很是清秀的公子走进来,奇怪的是那公子的手里抱着一个脏兮兮的男童,一时弄不明为何这看起来清新俊逸的公子,怎么会抱着一个小叫花子。   唐鈡看到小二眼底的疑惑,只是淡淡一笑:“一间上房,送些饭菜和点心到房里——”他看了看小家伙身上的衣着,微微皱眉。   店小二很是机灵道:“隔壁就有一间布坊——我可代公子跑一趟”   “有劳了店家了。”   “公子,请——”小二伶俐的在前面带路。   左宁局促不安的坐在房间的凳子上,双腿搭在前面,看着唐鈡收拾包袱,恐慌的神色已经消失不见,露出孩童特有的天真无邪,此时一双大眼睛里透露出对这里些许的好奇。   唐鈡本是进城后就去千机门的,但看着眼前体力明显透支的孩子,决定先去客栈休息一会,再作打算,他还没想好,应该怎么处理眼前的这个男童——是把他留在客栈还是带着他一起去那危机重重的千机门。   不一会功夫,小二就把饭菜送到了房里,还顺便送来了热水和一套干净的童衣。   唐鈡边吃饭边暗自观察男童,眉头却微微皱起。不是说男童的吃相很不堪,而是恰恰相反,眼前这个男童即使衣衫褴褛,体力不支,也依然保持的良好的吃相。   “左宁——”唐鈡温和一笑:“小宁,不介意我这样叫你吧。”   左宁乖巧的点了点头。   “可以告诉我,你——家在哪里?你——哥哥怎么称呼吗?”   左宁规规矩矩的放下碗筷,声音倒是比之前有力的多,只是依然有些沙哑:“我知道哥哥姓夏。”有些忐忑不安的答。   唐鈡点了点头,不在多问。   第二天,一大早唐鈡就起了,看着身旁的小家伙,轻轻的给他盖好被子,嘱托店小二帮忙照看一下,便独自一人前往千机门。   唐鈡看了看这林间破碎的石碑,一时有些茫然,不知道所谓的“千机门”究竟在哪里?环顾四周,秋草瑟瑟,冷风吹来,尽是说不出的寒冷。   “站住!”一声低喝,“刷”地一剑从他侧面刺来“你是什么人?为何擅闯千机门?”黑衣男子满身的血迹,明显受了重伤,颤巍巍的举起手中的剑。   唐鈡身形一闪,又是昨天独门秘籍“雪无痕”错步闪过那一剑。停在一尺之外,千机门果然情势不太好,一路走来,林中到处都暗藏的“鬼影”。   唐鈡蹙眉,微叹了一口气,缓步走向那位以剑为仗的男子。伸手按住他:“不要动,你伤的很重。”   黑衣男子全身紧绷,准备他一过来,就用自己最后力气一剑抹杀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人,但见他清秀的眉目,不像奸诈之徒,也并非假意的关怀,一瞬间的怔懵,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反而任由他按住了自己。   “你是千机门的人?为什么一个人在此地?你们门主呢?现在情势如何?”唐鈡一边轻探他的伤,一面温和地问。   喋血江湖的男儿哪一个不是风里来雨里去的,漂泊荡漾,独来独往,早已习惯人情冷暖。但此时,眼前这个俊秀的公子,却让这个黑衣男子感到一丝久违的温暖,心下微微一动。只见那俊秀的公子伸出手来,那手白皙干净,骨节修长,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定。   “在下苏寒淇”黑衣男子道。   唐鈡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对他的伤微微皱眉:“阁下,还是赶快回千机门,若无医药,你的内伤外伤拖下去都会很不妙。”   “在下就是千机门门主苏寒淇。”苏寒淇咬牙道。这看起来眉清目秀的公子,究竟是聪明还是糊涂?他好歹是一门门主,怎么连他的名字都不知。一副从来没听说过的样子。唐鈡是真的不知道,他连他自家的丈夫是怎样的一位侠士都未必清楚,更何况是一个千机门?听他这么一说,唐鈡才恍然地说了一句:“据闻近日千机门危机四伏,阁下不在帮中主持大局,在这里做什么?”   苏寒淇一听这话,一口血气涌上来,差点没被气死,咬牙道:“我在这里当然是因为我受了伤,走不回去了,难不成,我躺在这里吹西北风么?”他本是草莾中人,性情急躁,又在这里吹了半天的冷风,还要时刻警惕周遭的环境,心情极差,口吻自然也不太好。   唐鈡看了看苏寒淇,大概也知刚才的回答太过于白痴,因而也不生气,看了看周围缓慢地说道:“你——是从外面赶回来的,因失血和疲惫,走不动了,故在此地。”他几乎是肯定的语气。   “我扶你回去。”唐鈡淡淡的说道。   苏寒淇心中暗骂,这小子还不算太笨,现在千机门危机四伏,在这里躺着,被人发现是迟早的事。当下立即点了点头。   “你是——什么人?为何来这?”苏寒淇怪异的看了他一眼,一个不知千机门门主的人,孤身一人置身于此。   “我是——”   “——唐哥哥——唐哥哥——”稚嫩的童音夹杂着满满的惊慌。   唐鈡心下一动,小宁,他怎么会在这?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鼓励   第4章 千机门   章艺舟在千机门,正等着等苏寒淇回来。   苏寒淇去江南处理千机门与海鲨帮的一件纠葛,本已飞鸽传书,说是今日可以赶回来,但如今已经日落西山,却始终未归。   章艺舟端坐在竹椅上,右手持茶,慢条斯理地浅呷一口。他是怎样想着没有人看得出来,依然是一脸的淡然,其它人可就没什么耐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就连叶谨远也忐忑不安,心中暗自揣测,莫非苏寒淇出了什么意外。赤血谷已经放话,日落西山,便要进攻,若不把千机门的秘宝双手奉上,就等着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形势岌岌可危,而掌事的却迟迟不见踪影。   秋风萧瑟,吹拂过高荡的草丛。唐鈡猛然回头,就看到明明在客栈的左宁却出现在他的右后方,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左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个头很高,穿着一袭的黑衣,手中的折扇不停的摇晃,右手把左宁拎在手中,小家伙双眼睁大,满脸的惊恐,边挣扎边看着唐鈡。   苏寒淇警觉的看着对面那个男子,暗自想着自己的胜算。转而又看看了那手中的男童,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唐鈡在心里盘算怎样脱离目前的处境。毕竟他会的只有“雪无痕”而已。现在情况对他们很不利。   “堂堂千机门门主,自家门前,竟没有一个门徒来关心探视,苏寒淇啊苏寒淇,你这门主未免当着太草包!黑衣男子冷冷的说道,尖锐的挖苦道。   苏寒淇闻言大怒:“范岐,你这乘人之危的无赖小人,半路伏击,下毒放迷雾这种卑鄙伎俩都能使得出来,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等本门主养好了伤,咱们单打独斗。”   “啧啧啧,好大的口气!等你养好伤?”来人悠悠然的倚靠在树干上,“本公子可没这么多的耐心陪你玩!不过,等你下了地狱,倒是可以和阎罗玩玩!或者你有耐心,等我八十年后,我们黄泉下较量。”   唐鈡把视线转向了范岐,看了看左宁,轻轻扬了扬眉:“让开。   范岐呆了一呆。怀疑地看着眼前长相颇为清俊的男子,看来看去着实看不出他是何方高人:“我——让开?我范岐是什么人?你又是何人?”   唐鈡淡淡地道:“让开!”他根本不在乎范岐是海鲨帮的高手,其实他压根不知道范岐是什么东西。   范岐一时反而被他唬住了,只见他扶着苏寒淇从他身边走过,眼疾手快的一把抢过范岐手上的左宁,一招“雪无痕”就闪出了三丈之遥。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带着一个伤残人士和一个男童。变化发生在一瞬间,范岐一时怔住,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看了看右手的空荡。顿时勃然大怒:“喂,臭小子,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从我手中夺人,留下苏寒淇的狗命来!”“刷”一声,他的折扇一挥,直袭唐鈡的后心而去。   这一击,若是被扇子击中,那定是非死即伤,唐鈡知道自己的武功不高,当下提起一口气,又是那“雪无痕”拖着苏寒淇和左宁向前扑去一个不稳,差点三个人一起摔倒在地,当即一个翻身把左宁抱在怀中。   唐鈡实在不擅动武之道,依照他的武功造诣,一个人也只能闪出三步之远,何况带着苏寒淇和左宁。结果范岐一扇子拍来,劲风直袭他的后心,虽然颈后是闪过了,但结果只能更糟。   苏寒淇双目睁大,不能置信——他竟然用这么差劲的方法来对付眼前这个强敌。   范岐一扇子之势未尽,嘴角已现微笑,心中暗道,这臭小子,不过三脚猫的功夫——也敢在他面前显摆——不自量力——   片刻后,他们则大吃一惊。   只见唐鈡突然放开了苏寒淇,把左宁往苏寒淇怀里一塞,一把将他们推了出去,唐鈡的力气极大,苏寒淇整个人几乎被甩了出去,然后,他就带着一脸淡淡的表情,回身,一下子迎上了范岐的折扇——   范岐出其不意,这一扇的劲道使得不足,唐鈡以左肩去撞他的折扇,“啵”一声,折扇入肉三分,鲜血直流,而唐鈡脸色未变——他迎过来,范岐一扇子击中了他,两人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了,范岐折扇正插在他身上,微微一顿——   此时,唐鈡毫不留情,右手疾出,一把匕首紧握手中,直直的刺向范岐的小腹。   范岐大叫一声,把唐鈡一脚踢出,撞在身后的树干上,嘴角流下一丝鲜血,显然刚才那一脚踢出了内伤,范岐恐惧的看着自己重伤的腹部,不知道该不该把匕首拔掉。他怨毒地看着唐鈡,声音凄厉:“臭小子,今天你让本公子活了下来,就不要后悔,下一回本公子定要把你挫骨扬灰!丢下赤血谷去喂蛇!”他一生对敌,鲜少受伤,如今竟伤在一个武功比他差了不知多少的小子手里,叫他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怎能有脸面?唐鈡充耳不闻,也不在乎肩上的伤口血如泉涌,拉起苏寒淇和抱起左宁就跑。   范岐在重伤下,根本无法追人,忿忿不平的发出烟花信号求救。   “公子才智双全,在下佩服!”苏寒淇震惊于他的镇静和利落,实在很想赞叹一番,只可惜他重伤之下,气息不匀,说不了长话。   唐鈡扶着苏寒淇,左宁死死拽着唐鈡的衣袖往前走,唐鈡看了看身边的小家伙,似是安慰般的对他笑了笑,而后转向苏寒淇平淡的说:“门主是否应该通知本门中人前来救援?”他从来没有和人动过手,沉默的擦掉嘴边的鲜血,但不知为何,心中充斥的一股淡然的情绪,让他全完不在意身上的伤痛——因为,他是来求死的啊!他不能和他同生,那么只求与他同死。   左宁紧张的看着唐鈡肩膀上的鲜血,似是想说什么,又迟迟不敢开口。   苏寒淇看了看一直紧拽唐鈡衣袖的小孩,突然问道:“这小孩哪里来的?”眼底精光微闪,眼睛时不时地瞟上一眼,似是很感兴趣又像是在摸底。“唐兄,不知有没有听说过月鸣岛?”   唐鈡疑惑的看着苏寒淇,心道:这人都伤成这样了,还有闲暇去关心什么岛。看了看左宁,微微蹙眉,千机门现在正是多事之秋,而左宁的身份成谜,无论现在怎样,他都不能把一个五岁的小孩丢在一个危险重重的地方置之不理,于是,好半响才说:“这是——我刚收的——义子——”   左宁还处于刚才的恐惧中,猛地一下子听到唐鈡的话,一时怔住了,反而忘记了害怕,好一会才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紧拽的衣袖有微微的颤动,随后又悄悄的拽紧,就这样不停的拉紧——松开——   苏寒淇一听,似是有些不解又似是有些明白。随后,苏寒淇摇头:“我把本门的烟花给弄丢了,没办法,只能走回去,要不然我也不会躺在野地里动弹不得。范岐既然进来了,那赤血谷其它高手应该也潜入了谷中,我们即使发出信号,也是自找麻烦。”   唐鈡也不在乎他弄丢了本门的烟花信号是怎样荒唐的行为,他听说他要走回去,那就走回去好了,他不在意的。现在的他只是想知道章艺舟怎么样,他会期待看到他吗?会好奇他的到来吗?他——想——见他——   于是两人并未商议,依旧默默前行,左宁则时不时望着唐鈡,大大的眼里闪过一丝的担忧,小手仍然拽着唐鈡的衣袖,偶尔抬头看看苏寒淇,唐鈡则任由他拽着。   “前面那杨树之后,大石之旁,有一个石门,你推开它,往右转,进去后,旁边有个烛火,往左转三圈后,往右转两圈,就会出现一条地道,从里面走出去,就可以看到千机门的那几间破房子——”苏寒淇这几句话说得龇牙咧嘴,痛苦至极,家门在望,他的一口气登时松了,就有些支持不住了。   与唐鈡对他一样,苏寒淇想得到唐鈡的一句关心简直难若登天,唐鈡虽然知道他伤重,却不怎么出言安慰,只是一径地默然无语。   唐鈡不知道为什么在客栈中的左宁为什么会被范岐抓住,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孩明明有着极好的教养,明明可以远足的他,却总表现的那么胆小,但是——这些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左宁对于唐鈡来说,只不过是一次的挺身而出。之所以会说是义子,也只不过是他无法对这么小的生命产生漠视。这——不过是他的仁义之心而已。   “开门的时候,一定要说门主回来了,这是——”苏寒淇昏昏沉沉话还未完,就神志不清,昏迷过去。   唐鈡没法,只能半抱起苏寒淇,腾出右手去推开石门——   一时怔住。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几天事情太多了,以后每天一更   第5章 心结   当门而立的是章艺舟,望着唐鈡,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唐鈡半抱着苏寒淇,看到章艺舟脸上闪过的惊愕,淡淡地苦笑,他当然会惊讶,他那个本应该在家的“妻子”突然出现在远离家门的地方,出现在他眼前,出现在完全不可能出现的地方,他如何能不惊讶?   “唐鈡?”章艺舟皱眉问,“你为什么——?”   “先救人好吗”唐鈡只是笑笑,他不想解释什么,他只想这么看着他,想见他,即使让他惊讶,唐鈡此时也顾不得了。   章艺舟看了他一眼,说不出是什么神情,终于伸出手,把苏寒淇接了过去。   唐鈡轻轻的笑了笑。   章艺舟最终还是没有再多加一句:“为什么你会来这里?”如果肯再多问一句,唐鈡定然会告诉他,只是他从来没想过再多追问一句。   原来,距离千机门的真正的处所还有一段水路要走。章艺舟之所以会当门而立,却是因为他正要出去找寻苏寒淇的下落。   章艺舟看着唐鈡身边的男童,男童右手紧紧的拽的唐鈡的衣角,脸色看起来很是苍白,看起来像是刚经历一场很惊悚的事情。章艺舟眼底有着一丝的困惑和不解,但也只是一闪而过而已。   “你怎么会遇到千机门主的?”章艺舟眉目依旧无限的温和,一双眼睛平静得波澜也不起,那声音,也安详得像九重天外的佛音。   他却已不再问他为什么来,唐鈡轻轻一笑:“没什么,我进来,他受伤。”唐鈡却不说遇上过强敌,简简单单八个字,就算已经交代完了。   “家里——不好吗?”章艺舟带着他往里走,问着,像是千古不变的恒常,每当他回来,总会这么问——好像——很温柔——   “好。”他与他并肩往里走着,目光并没有交集,各自看着自己前方的路。   左宁此刻正在偷偷打量的章艺舟,眼神渐渐变得晦暗不明,过了好一会,才低下头默默的走着,又抬头看了看水中央的石台上的烛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章艺舟不说话,好似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话可以说的。   走了一阵,唐鈡抬起头:“你是不是很忙?”   章艺舟终于回过头看他:“赤血谷日落之后就要攻门,我担心会伤亡惨重。”   “我想,我来会耽误你的事。”唐鈡轻轻拂了拂衣袖,“你有正事要操心,而我——帮不上你们的忙,如果跟你一起进去,你岂不是还要花很多精神去解释我是谁,从何而来?他们想必会很好奇”他摇了摇头,“我不希望你烦心。”说了那么多,他的重点只在最后一句,他知道他不喜欢被人评头论足,他喜欢安静,而自己一来,却一定会招来好事之徒的议论,会打扰他的清静,他不愿他的不悦,如此而已。   唐鈡不愿因为他的到来,让他皱眉。即便章艺舟并没有什么要求,但是他却可以把他心中一丝一毫的波动看着清清楚楚。   唐鈡不愿他心烦,希望他可以保持他的清净与安宁,不希望自己的出现会阻扰他的安排。   唐鈡不觉自嘲的笑了笑,曾几何时,他的爱,已经卑微到失去自我的地步,已经可以为了成全他的一切,而委屈自己的一切,哪怕宣布他是他的妻——而已——他不敢有所期待,却愿意付出——不是不愿意这般伟大地牺牲,而是情到深处,无可奈何,他忠于自己的心。心告诉他,愿意如此——爱他——因为,只有如此的爱他——他才不会成为别人口中的佛,可以留在世间。   章艺舟停了下来,似乎有些错愕,突然抬头看到他的肩膀,微微一怔:“你受伤了?”   他现在才看到唐鈡身上的伤。唐鈡淡淡一笑:“一点轻伤,不要紧的。”看见他有罕见的关心,唐鈡的心还是微微暖了,他要的一向如此简单而已。   章艺舟慢慢伸出手,微微拉开了他肩膀上破碎的衣裳,那伤口很深,血流未止:他本是个不会功夫的寻常男子,本应有着平常健康的脸色,本——不会和任何人动手打架。以他的经验,自然看得出那是打斗之伤,他甚至看着出那是范岐的折扇所伤的——   只是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是为了——他吗?   唐鈡转过头,躲开了章艺舟的目光。   “你伤的不轻——”章艺舟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像平常的语气,只是唐鈡却分辨不出哪里不同,只是听他说,“你不进去,那——你还可以去哪里?”如今千机门四面楚歌,危机重重,让他如何放心的下。   唐鈡呆了一呆,他——是在关心他吗?为什么他依旧听不出关心的意味?“我可以?”唐鈡可以去哪里?话说到这里,他才知道自己真的无处可去,除了跟着他,他无处可去。   “你受了伤”,他的声音很稳定。这时候,唐鈡发现他们已经过了水路,来到了千机门前。   章艺舟推开了门,让所有人都看到了他。   唐鈡不明白的是,他——这是为什么?是因为他的伤吗?还是因为——   唐鈡只能看到章艺舟的背影,却看不到他的心。   章艺舟——他并不傻子——他知道唐鈡的好,一个为了他,做了很多事却也心甘情愿当作什么也没有做过的男子。他虽然不是江湖中人,甚至不会武功,只是一个公子哥,却丝毫没有世家公子那样的奢华,他很淡然、也很坚持的去——爱一个人——   他并不怎么有名气,也不怎么出色,更不是江湖豪杰之上许多侠士一般的英雄,他的不同就在于他的淡然,他——安静得没有任何声音。   章艺舟——如果可以——如果可以爱他——他就不必这么辛苦——如果可以爱他——只是——   他不可以啊!   章艺舟看着唐鈡受伤的肩膀,看着眼前这个清俊的男子。这就是他的妻。他怎么可以什么都不说,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他如此辛苦地来,是为了什么?只为见自己一面?还是已不愿等待。   他不敢问,章艺舟怕唐鈡离他而去,怕回家再也看不见那双等待的眼睛,那个已经等了很久的——妻——   眼圈有点热,章艺舟突然不敢看唐鈡了,不敢听他说话,生怕听见他已经决定了要离开。   他还是说了,他要走,要离开他,他连是自己的妻都不敢承认。   是他自己狡猾,欺骗他走到门口,让他无法说出他要去哪里,然后推开了门。让他在众人面前出现,让他无路可退,让他只能留在这里——留在他身边。   叶瑾远正在等待,眼看的时辰逐渐逼近,刚要开口,就看到章艺舟抱着苏寒淇出现在门口,身边还有个长相清隽的公子,一个五岁左右的男童正好奇的往门里张望。   叶瑾远变色道:“门主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章艺舟还未回答,他惊见章艺舟的脸色,又骇然道,“章居士可是受伤了?脸色怎么这么——”他“苍白”两字还没说出口,章艺舟却平静的说:“苏门主在回来的路上受了伤,还请门中的大夫出来仔细诊治一番,如今大敌当前,苏门主既然已经不能主持大局,我们更加要知晓自己的责任,要尽力保得千机门安全,千机秘宝干系重大,章某会尽心尽力,不会让金磊拿去。”   一番大道理说出来,叶瑾远倒也忘记了自己刚才要说什么,神色一凛:“金磊这个老鬼,三年前招兵买马,差一点灭了龙谷满门,若不是我家公子才智过人,赤血谷早已称霸江湖。不料三年后,他竟然又找上千机门!真不知道金磊要多少人命、多少血才肯罢休!说着恨恨之意溢于言表,他当然不会忘记,当年金磊一行直闯龙谷龙渊,危及千余人命,程子渡逼于无奈以身相抵,才换得众人周全;后来虽然程子渡连番设计,让金磊谋划成空,但也几乎送了程子渡一条命,叶瑾远身为龙渊掌事,叫他如何不恨?   而其他人却正好奇的看着唐鈡,并未听清二人的对话。   唐鈡也正淡淡地看着堂内的众人,也未听清章艺舟说了什么。   章艺舟轻轻吁了口气,暗自调匀丹田逆转的真气,片刻之后,微微迟滞的真气转为通畅,他的脸色登时就好了很多。他看着唐鈡,他真的不能爱他——爱他,他若是死去,他岂非又多了十二分的悲伤和痛苦。所以章艺舟他宁可不爱,宁可不要,至少这样他会活着,而唐鈡——也可以不必承受更重的痛。   只是,不爱,是比爱来得更痛苦和绝望的,尤其是对于不能动情的他。   这是他的苦衷,也是他的死结,无法可解,除非绳断,只是如果那样,他还是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伙伴们的收藏!   第6章 初战   唐鈡看着章艺舟,他神色淡淡,看不出有什么想法,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好像他的到来,终究是给他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只听他温和地向众人介绍:“他是唐鈡唐公子,我的妻。”   众人惊异不已的目光登时转移到唐鈡身上,叶瑾远尤其惊疑不定,他就是唐家的公子唐鈡,和南圣居士成婚的那世家少爷?可是——为什么?他在茶馆之中竟然向他打听自家夫婿的事情?为什么?他不说他是谁为什么他不说他是来找南圣居士的?而只是在问“南圣居士”?他们之间——   “唐公子受了伤,还请赶快坐下来,大夫?大夫呢?快请卫大夫来为唐公子治伤。”千机门第二把手胡子泉沉声道,登时有手下搬来了凳子让唐鈡坐下。   唐鈡在心中微微叹气——为什么?他终是要人保护的吗?终是要人尽心尽力地看护着,因为他是唐家的公子,是章艺舟的妻?——而——始终不是他自己吗?他淡淡的笑了,算了吧,这些都是小事,为了他,只希望他顺心如意,他早就不是他自己的了。他——可以是路边那毫不起眼的树叶,可以是那一卷的佛经,如果他觉得幸福——这样的爱,太懦弱,太傻也太过于缥缈——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甘之如饴——   这样的爱是不被祝福的,他知道,只是——身不由已——看着他、想着他,唐鈡竟然也可以觉得很幸福,有时候,他知道自己就像一个得到木马的孩童自玩的高兴,自欺欺人,却也好像拥有了幸福似得——   他为什么笑的那么苦涩?章艺舟本可以不去看他的,三年来,他早已习惯把唐鈡排斥在自己的世界之外,用“不关心”来保护自己的心,但是现在他却不自觉的想要去看他的眼,不自觉的想要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是他的妻啊——章艺舟他从来没有过现在这种感觉,从来没有如此清楚的知道他是他的娶过门的男妻,他甚至——想知道,为什么,他可以为一个如此无情的男人,如此的付出,还甘之如饴,无怨无悔?   卫大夫过来了,刚刚收拾好苏寒淇的伤。又急急过来看唐鈡,他满头大汗,下手重了点,唐鈡微微蹙眉。   章艺舟心里竟有着微微的惶恐与不安,他的心已经乱了,在这大战之前,他竟然罔顾千机门满门的安危,为了唐鈡乱了心神,可能那一句——离开,让他惶惶不安。   他知道,这会影响到片刻之后的大战,会给他带来严重的后果,他的武功会因为他的心思纷乱而受到影响,然后严重影响到战局,影响到胜负的关键。但——那男子并非别人——而是自己娶的妻。   章艺舟终究只是一个人,并非神,终究是会因为人的知觉,而无法继续呆在他非人间的佛殿里,终究——要经历苦难。   他知道,只是无法选择,无论结果有多苦,他都必须承受——这一刻,他已从南圣居士,沦落成了章艺舟,无法不自私的一个普通的人,拥有一颗最普通的心。   他——其实只是章艺舟——而已—   “南圣居士,赤血谷的人开始点火把了,他们已经开始向这攻过来了。”胡子泉接到了消息,纵是他久历江湖也为之色变,赤血谷金磊之威人尽皆知,更不必说还要加上他的多少手下,单是金磊一人,千机门就吃不了兜着走。   虽说章艺舟会全力相助,龙谷也派了叶瑾远前来,但章艺舟终究只是一人之力,而龙谷终究并非江湖帮派,即便相助,那也只是救人之力。这胜负的关键,在他们几个人能不能拦住金磊,如果金磊被拦,千机门此战就有胜机。胡子泉在心中默默估计形势,心头沉重。   章艺舟点了点头,他没有说什么,却站着不走。胡子泉一怔,突然醒悟过来:“来人啊,把唐公子请到后堂,无论赤血谷的攻势如何难挡,都要护得唐公子的周全。”   章艺舟没有回头,他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微微一顿:“胡兄,多谢了。”   胡子泉先是点头,而后又摇头,他也在叹息——这男子为朋友两肋插刀,出生入死,却依旧放不下心中的人,是谁说他佛性深重胸怀乾坤,其实他也只不过是一介平常男子,在出征的时候,依旧牵挂的他的安危。   这看起来像是一笔交易,他助他杀敌,他帮他护人,可其实——这何尝不是人世间最值得珍视的两种感情——朋友之义和夫妻之情呢?没有人是被迫的,都是心甘情愿的,为朋友去流血,去拼命。   三年不见,金磊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依旧一身金袍,依旧有一双嗜血的眸子,他并不见老,反而变得年轻了一些,显然是功力更深,愈加精进了。   章艺舟一身藏青色锦衣,他穿的正是唐鈡在家给他拿的那件衣裳。   金磊正在派遣他的人马,指点他们如何从四面八方把千机门吃得一根骨头也不剩,章艺舟就这样看着他,一双眼睛平静得一点波澜也不起,仿佛在看着一场闹剧。   金磊慢慢地转过身看向他:“你就是什么章艺舟么?”他连南圣居士都不屑称呼一句,而是直呼“章艺舟”,骄狂之色跃然脸上。   章艺舟点了点头,他也从未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江湖劫掠之徒,但从他敢打龙谷,就能看出金磊不仅是猖狂而已,他确实有着惊人的实力与极度的自负。   “你知不知道,江湖之上,还没有人敢这样看我?即使,四公子——也不敢——”金磊姿态优雅地道。   章艺舟笑了笑:“四公子是四公子,章艺舟是章艺舟。”   金磊古怪地看着他:“小子,你不是我的对手。”   章艺舟点了点头,游目四顾,从不远的树干上折下一断枝条,随意摆出一个架势:“我知道。”但他摆出的,却是攻击的架势。   金磊对他越来越感兴趣,上下打量着他:“你不用兵器?”敌强我弱,拿这样的树枝可是会吃亏的。尤其对金磊这样的强敌,稍有不慎,意味的就是——死——   章艺舟又点了点头,像不以为意:“不用。”   “好,好气魄!”金磊赞赏之心起,一声长笑,一掌劈了过来,这一掌没有什么招式,但劲风笼罩了章艺舟身周五尺方圆。   章艺舟并未变色,树枝一划,径直向金磊掌心,堪堪点出,一股真力便划破金磊的掌劲,如利刃破纸,直袭金磊。   “好!”金磊翻掌去拿章艺舟年手中的树枝,他这一招抢夺之式随时精微巧妙,号称“夺手”却不是金磊本门的武功,而是月鸣谷的一招擒拿手,在江湖上大为有名。章艺舟并未动气,枝丫一晃,敲打金磊的脉门。金磊侧手,再夺。   章艺舟枝丫弹起,突然刺向金磊的胸口。   金磊面上微现惊讶之色,两个人一瞬间拆了十来招,他竟夺不下章艺舟手中短短的树枝!这个年轻人!着实有着少见的实力,倒是非同一般。   他纵横江湖,从来都是一招制敌,能够和他拆上数十招不败的已是一流高手,但章艺舟仅凭一段树枝,却不声不响地接了他数十招!这是自画舸以来,第二个可以真正与他交手的人。他若是手下留情,赤血谷的名声脸面就要丢到九霄云外去了,金磊脸上尤带笑意,心中已动杀机。   章艺舟不看他的脸,他只看金磊的一双手掌,这一双手掌稍微碰触到会致人重伤丧命,金磊的武功,高在内力有极其独到之处,而非招式。以他的功力,任何招式在他手上施展出来都是石破天惊的威力。他全神贯注地看着他的一双手,心中一片空明,檀督六脉功也就越发得得心应手。   金磊不想和章艺舟纠缠,惜才之心一闪而过,妒才之念便起,脸上神色丝毫不现,却劈头一掌压下,旋身再起,数十掌带起一阵呼啸,漫天落叶败草纷飞,卷起一个旋涡,直推向章艺舟。这是金磊罕用的一记“落英掌”,自金磊成名以来几乎从未施展过。   章艺舟心头微微一震,这一招不同刚才的游戏之招,所以章艺舟向右避开,身姿宁和,轻跃而出。   “好轻功!”金磊一招失手,依旧赞叹一声,章艺舟竟能避开他这一招旋转之力,着实了不起,了不起!他脸上带笑,语气温和地道:“章艺舟,老夫如果再让你过了三招,赤血谷就不要在江湖上混了。”   章艺舟看了他一眼,依旧不声不响,金磊也不得不佩服他冷静的功力。龙谷四公子程子渡也是一般的处事冷静,可惜失之犀利,容易让人起防备之心;而章艺舟这种闷声不响的沉默,却更近乎于轻敌之计。孰优孰劣很是难说,但两人性格不同却是十分明显。   正在此时,“砰”的一声大响——千机门的那几间房屋被赤血谷强力攻破了一半,而另一半已然着火。   金磊面露微笑,悠然挥出他的最后一掌。   而章艺舟脸上却微微出现了苍白之色。   最后一掌——决生死存亡的一掌——章艺舟却分心于千机门的兄弟,分心于屋中的人的伤亡,分心于——他的——妻——   他一双乌眸依旧看着金磊,但他自己知道,他的真气,已经开始逆转——   这叫他如何接着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求推荐   第7章 生死   唐鈡从来就没想过留在千机门的内堂受人保护,他知道形势危急,但对他来说,重要的是章艺舟的生死,而他是为了和章艺舟同死才来这里,所以自然不会呆在内堂里。   唐鈡的武功虽然不高,但轻功却不弱,要逃过千机门千百弟子的耳目是什么容易,章艺舟出了门,他便找个丫鬟照看左宁。唐鈡拿出钱袋,递左宁一百两银票,左宁眼神闪了闪,低着头沉默不语。望着唐鈡的背影,似乎想要叫住他,终究没有开口。   唐鈡则偷偷溜了出来。只是战场上人马纷至沓来,章艺舟并未注意到他出来了。   唐鈡看见了章艺舟和金磊的打斗,他只是远远站着,因而两人并没有发现他正远远地看着。   唐鈡是第一次看到打斗中的章艺舟,看到他从未在家表现过所谓的’“侠义之风”、所谓的“道义之争”。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却让他突然发觉,自己以往所坚持的世界,有多么的渺小——他一直以为这样的打斗毫无意义。虽然唐鈡顺着章艺舟,任由他去江湖上闯荡,去行侠仗义,在他心中,何尝没有想过,正是这个所谓的江湖夺走了他们相处的时间,夺走了他的——夫,如果没有这些“行侠仗义”的事,是不是——章艺舟也会试着去爱他?唐鈡真的从来没有花丝毫心思,去思考为什么——章艺舟会如此执着于江湖,在唐鈡看来很傻很傻的事情流血流汗。   然后唐鈡看见了——为什么?他看到整个林间,处处都在溅血、在呼喊、甚至有人在哭泣,到处都弥漫着血腥味。何止章艺舟一个人在为所谓的“正义”而战?不是的,他突然觉得自己从前的想法很幼稚——他在为章艺舟打算,为他觉得不值,但其实——在这里,有哪个男人不会是别人的夫?又有哪个女子不会是别人的妻?哪一条人命是天生应该失去的?   不是的——这不是“痴傻”,不是用所谓的“侠”便能解释清楚的一种情操,而是——一种让人肃然起敬的为所有人坚持着信念、为对生命的尊重而努力牺牲的一种感动——   他看到千机门有许多人倒了下去,他不知道所谓的千机门秘宝为何物,但显然,有许多人为了它而拼尽全力,有许多人抢夺,维护的一方极尽惨厉,明显处于劣势,而抢掠的一方依赖的利器,不但滥杀无辜,而且显然对杀人训练有素,一刀一剑,一旦挥出便让人已然无救。千机门的人伤亡过半,但一人死去必有一人顶上,情状之英烈,着实动人心魄。   这就是章艺舟所坚持的——江湖、刀头舔血的世界?   这和他想象的出入有些大,男子虽都向往于江湖,都有过一个英雄豪杰的梦。但因为唐鈡的生长环境,使他远离这样的梦。对于江湖更是印象模糊。今日他所认识的江湖有一种令人动容的气魄,那正为什么有人会为了在他看起来毫无意义的事情而流血牺牲的原因!   因为重要的并不是这些事情的本身,而是这些事情背后所代表的——————那种追求!对正义的追求,对信仰的追求,对人坦然活在这个世上的理念的追求!   只有站在这里,才会真真切切感受到——为什么——人命是如此可贵,正因为它只能为你所追求的——付出一次!而这一次便成了刻入天地的绝响!   唐鈡突然很骄傲,他的夫,绝不是施舍的滥好人。而是——有着他不可动摇的信仰的大好男   儿,他其实——并不无情!   唐鈡看着远处起伏交错的两个人影,他突然知道——自己,是无法与他同死的——   最后一掌。   金磊一掌拍向章艺舟的胸口,这一掌没有什么技巧,他的威力全在金磊的功力之上,一掌既出,无法可挡!   强到极处的掌风,反而没有声音,也未带起什么尘土砂石。   来势很慢。   章艺舟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金磊满面的微笑——是独狼对猎物的微笑。   章艺舟退了一步,但身后被金磊的掌力余风笼罩,他——退不了。   左右俱是一样的,这一掌,隔绝了他所有的退路,除了硬接,他别无选择。   如何是好?章艺舟心下有了个决定——无论金磊有多强,他非要把金磊阻在这里不可,否则千机门上下百余条人命,岂非断送在金磊手里?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一定要把金磊留下,至少,要重伤他!   只可惜,他再也看不到他了——   在这生死之际,他最终想起的,竟然是他——他一直拥有,却从未珍惜在意过的妻——他的妻——   金磊的掌已递到面前。   他出掌迎了上去——只是在这生死关头,他竟然还是分心着,分心想着——唐鈡是否安好?如果他死去,唐鈡该怎么办?他其实——是不是应该早早为唐鈡想好退路?唐鈡其实————可以娶个好女子,虽然唐鈡已经嫁给了他,但毕竟唐鈡是男儿身,在翡楽国出嫁的男子和离后是可以正常嫁娶的。章艺舟虽然娶了唐鈡,但三年来,他们之间一直清清白白,就是因为——章艺舟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掌虽出,但真力流散,已不能由他控制——章艺舟心下大震——为什么他会因为他而深受影响?为什么在此时此刻所思所想的依旧是他?难道其实他——喜欢他的?   “砰”一声,他和他的手都击中了,击在了人身上。   同一个人身上。   这个人是刚才自一边闪出来的,身法并不十分了得,但金磊这一掌来势很慢,所以想从旁插入并不困难——只要——不怕死——   同时章艺舟的右手中的剑也挥了出去——他以树枝迎敌,本就是为了掩饰这缠在他腰上的软剑,为了这最后一击而做的铺垫。   他这一剑刺出,容易得超乎想象——他丝毫未伤,这一剑全力而出,而金磊与他隔了一个人,却看不清他的动作,并且两人离得实在太近——只隔着——一个人与两只手臂的距离,更何况章艺舟是有备而发,这一剑,直直自金磊的左肋插入,后背穿出,一串鲜血自剑尖滑落。   金磊受此一剑,自是重创,大喝一声,猛然把体内残余的真力并掌推出,全部击在中间那人身上。“啵”一声,连章艺舟带那人都被金磊的残余掌力一下子推出去十来丈远,撞在山壁之上,尘土簌簌直下。   “老夫纵横江湖几十年,今天竟然伤在两个小辈手里!难道是天意不成我大事真是天意不成我大事?”金磊身上的剑伤触目惊心,血如泉涌,但他迟迟不倒。反而仰天大笑。   “谷主!”赤血谷的数名手下急急掠了过来,扶住金磊。   “我们走!”金磊面目狰狞,指天骂道:“天岂能阻我大事!待我伤好,看我赤血谷金磊血洗千机门。”   金磊是赤血谷之主,金磊一伤,赤血谷锐气顿挫,千机门乘势反击,片刻声势大振。   情势至此已是不能不退,赤血谷收拾残兵,片刻间退的干干净净。   章艺舟缓缓自金磊掌劲的震荡之中回过气来,刚才扑入他与金磊之间的人就倒在他怀里。   山壁上跌落的尘土掉入那人一身,以致看不清那人的身形与容貌,但这人其实不但救了章艺舟,而且救了整个千机门——若没这一扑,他根本没有机会重伤金磊,今日也就不死不休了。   他缓缓把那人翻过身来,金磊何等掌力,这人受了自己和金磊合力的一掌,再受了金磊伤后倾力的一掌——只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他还没看清楚那人是谁——   “唐公子”远远地有人尖声惊呼。   章艺舟的手僵住了,他的袖子刚刚停在那人沾满尘土的脸上——没有擦——   有人奔到了他身边,满头大汗,惊恐地道:“那,那是唐公子——他——”   旁人在说什么他一时什么都听不见,声音变得很遥远。 作者有话要说:  求推荐,求收藏   第8章 重伤   是——他——?   不会的,不会的,老天一定不会那么残酷,他——他是那么淡然的男子,怎么会做出这么冲动的事?他——他向来不喜欢打打杀杀,怎么会一头扑入他的战局之中?他——不是要离开他的吗?   不是的,不是他,他很温柔,他不爱血腥,他性子很随和,不会做出这么决绝的事,他不会的,他不会忍心让他有一点点不悦,他不会的!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之间会知道了那么多唐鈡行事的心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了解他,但——他就是知道!   他不是很爱他吗?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他?他——刚刚才知道自己是在乎他的,他怎么可以就这样弃下他?不会的,他不会的,他怎么会舍得让他难过?他怎么忍心如此——绝情——?好像有很多人在对他说话,但是他听不见。袖子缓缓而僵硬地擦过怀中人的脸上,尘土褪尽,露出的,是一张清俊苍白的脸。他竟然没有昏过去,竟然还在对他淡淡地笑:“我——我本来,是——”他的声音微弱了下去,他缓缓低头,他的气息拂在他的脸颊上,只听唐鈡强撑着在他耳边低语:“——我本来,是想与你同死,但——但现在是——不行的——”   章艺舟不可置信地看着唐鈡,不行的?他在说什么?他跟来千机门,就是为了要和他同死?可是——看他做了什么?他不是要和他同死的吗?他怎么可以先死在他面前?不是——要同死吗?——   “你——始终不是我一个人的——我——不能没有你而活下去——而你,却怎么能不为了他们——而活下去呢——”唐鈡淡淡苦涩地笑了,“我——终究不值得你喜欢——而已”   章艺舟全身都是僵硬的,他想摇头、想大叫,不是这样的,但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抱着唐鈡,双手不停的颤抖。   唐鈡看着他,微微一笑,至少,他是死在他怀里,这样,就足够了。他这辈子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嫁了一个他很爱的男人,然后为他而死——这对唐鈡来说是他做过最值得的事情,这样就足够了,他无怨无悔。   唐鈡缓缓闭上了眼睛。   章艺舟呆呆地看着他闭上了眼睛。   旁边站着的,是战后余生的数十位千机门的兄弟,胡子泉与叶瑾远就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呆若木鸡的样子,心中都暗惊,不知这位佛性深种的南圣居士要如何承受这个打击。   眼见唐鈡是活不成了,叶瑾远劝道:“居士,把唐公子抱进去吧,这里风大。”他与唐鈡有过一路之谊,见他落得如此下场,心中也不免有些酸楚。   胡子泉就实际得多:“章居士,唐公子定不愿你如此,你要他放心,就不能——”他的话还没说完。   章艺舟突地淡淡一笑:“也好,你先走,我跟了你去——”他微微咳了一声,血丝溢出了嘴角,他在与金磊交手之际就已经真力逆转,如今一阵大惊大悲,早已真力散乱,自伤经脉。檀督六脉功是一等一的内功心法,逆转之后自也是一等一的厉害,内力越高,逆转之际所受的伤也就越重。他并没有说假话,以他的真力的逆转之势,他很快就可以和唐鈡一起去了。   胡子泉与叶瑾远闻言变色:“居士你——”只见章艺舟闭上了眼睛,身子微微一晃,倒在了唐鈡身上。   胡子泉与叶瑾远愁眉不展。   赤血谷与千机门一战败退之后不知何时还会卷土重来。   可——看着躺在床上的两人,就是苏寒淇也笑不出来。   唐鈡伤的很重,至今一息尚存,是因为他是前胸后背同时受击,章艺舟的掌力抵消了金磊的部分掌力,伤他最重的却是金磊受伤之后反扑的那一掌。   最麻烦的是章艺舟,他只是真力自伤,伤得本不算重,但却因为他有心求死,结果真的是越转越无法抑制,再躺下去,就是走火入魔之势。   “我已经飞鸽传书给林楼主,请他速速前来,不知道——”叶瑾远黯然摇头,“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   胡子泉也是摇头:“我本以为以章居士的性情,不至于——”他没有说下去,但大家都知道他的意思,以章艺舟一向平静得近乎死潭般的性情,说他会因为某个人的死而丢弃自己的命,那实在很难令人相信。   苏寒淇苦涩一笑,他的伤也未痊愈,但在床上躺不住,非要坐在这里——人是为了他千机门伤的,他难辞其咎,“我不知道原来他这么在乎唐公子。”他说话不怎么会转弯抹角,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但却是事实。   叶瑾远伸手去按章艺舟的脉门,眉头深蹙:“他的真气如此凌乱,我很担心,即使他醒了过来,只怕他一身武功也会保不住。这着实不像一般因为伤痛而引起的真气短暂的逆转。”   苏寒淇点了点头,苦笑道:“他呢?”   叶瑾远转而搭唐鈡的脉门:“唐公子是伤的极重,但现在卫大夫用金针压住,一两天内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变化,苏门主,你通知唐世家的人了吗?”   苏寒淇尴尬地道:“通知是通知了,但不知道唐家会有什么反应,他们的儿子女婿全都躺在这里,我怕千机门挡不住他们兴师问罪。”   叶瑾远摇了摇头:“这个你不必担心,公子会帮你分说,唐家权势如何的惊人,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他笑了笑,“论讲道理,哪有人讲得过我们公子?”   苏寒淇眼睛一亮:“是四公子?”   叶瑾远似笑非笑:“你说呢?”   “我还没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公子爷——”苏寒淇苦笑,“这回因为千机门的事,连累了这么多大人物,我真是——”   叶谨远拍了拍他的肩,正色道:“这不是为了你千机门,而是义气。我们帮你,并非为了你,而是为了守护千机门的宝物,为了一种——正义。如此而已,章居士是因为如此,我们何尝不是?你不必自责,而应该更有信心,因为有这么多的江湖豪杰在帮你。”   苏寒淇呆呆地看着床上的两个人,不知该说什么。   胡子泉突然道:“我们或许可以以外力强行把章居士的真力逼正,迫他清醒过来,唐公子的伤势并非无救,章居士一心求死,其实对唐公子伤势无补,只会令唐公子难过而已。我们若能令章居士清醒,以章居士的才智,应该不难想清楚这一点。”   “正是正是!”苏寒淇大喜,一跃而起,“这是个法子,来来来,我们试试。”   叶瑾远想了想:“章居士的武功在你我之上,要迫使他真力转正,要我们数人合力。   “这有什么问题?”苏寒淇毫无异议,即使他伤势未愈,“救人如救火,我们立刻开始如何?”   叶瑾远终究考虑周全:“且慢,我们应该找到卫大夫在旁边看守,也好以防万一。”   “如此甚好。”苏寒淇连连点头。   三人很快达成一致,在卫大夫的指导下,两个下人小心翼翼的把唐鈡移到隔壁的房间,腾出空间,以方便给章艺舟治疗。   三人开始为章艺舟压制真力,才发觉比想象中困难许多。   苏寒淇按住章艺舟的眉头心口中丹田。   胡子泉按住他后心风府穴。   三人很有默契,一起运力,把内力缓缓输入章艺舟体内。但几乎同时,他们都感到有反击之力。   章艺舟的真力竟然排外,他们刚刚输入的内力,登时一股真力涌来,强力与他们的内力相抵!似乎他并不容许外界的力量干涉他真力的运行。   本是有意相救,却成了拼内力的结果!这完全出乎三个人的医疗之外。章艺舟的内力不但有相抵之势,还隐隐有反击之势,叫人不得不极力相抗!   此时此刻,尽管三人心下骇然,却已由不得他们退出,只有奋力相抗,现在他们不求救人,能自救都已是万幸。   怎么会这样?   过了一盏茶时间,三个人都已额上冒汗,章艺舟的真力却好似丝毫未损,依旧源源不绝,无休无止地向他们迫来。   苏寒淇心下暗惊,若不是三人合力,只怕他们都要伤在章艺舟的内力之下了!章艺舟能与金磊相抗数十招,并非侥幸,而是实力,难怪他能够重伤金磊!这不仅仅是唐鈡为他创造了机会,更重要的是章艺舟自身的实力。   就在三个人都觉得没有希望的时候,传来的内力渐渐变弱了,这并不是章艺舟力竭,而是这种对抗突然停止了。   三人都暗自觉得侥幸,各自回收自己的内力,暗暗喘了一口气。   出了什么事?   三人缓过一口气之后,同时睁目。   只见章艺舟缓缓睁开了眼睛,皱起眉头,看着他们。   一时之间,三人不知是该欢呼还是狂叫,惊喜到了极处反而说不出话来,只能怔怔地看着他。   “你醒了?”三个人异口同声道。   章艺舟点了点头,却并没有欢喜的神色。   叶瑾远极快地道:“章艺舟,唐公子之伤并非无救,还请你不要一意孤行,否则,就辜负了唐公子救你的”一片心意,也让我们一片苦心付之东流。金磊大敌在外,你要为了大家保重才是。”   苏寒淇也急急道:“章艺舟,你千万不能寻死,否则我苏寒淇也只能跟着你们去了,你们若为千机门而死了,我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   胡子泉并没有说话,只是在苏寒淇说话的时候点了点头。   他们都忘了该叫他“章居士”,而直呼“章艺舟”,仿佛从前那个佛根深种的“章居士”已经从这个人身上消失,如今的他,只是一个平凡人,一个“章艺舟”——而已——   章艺舟看着他们,没有说话。他们都以为他不听劝解,三个人仍是忧心忡忡。   其实,章艺舟并不是想寻死,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活下来而已——如果没有他。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推荐,求评论   第9章 一线   章艺舟之所以会醒来,是因为他的檀督六脉功感受到有外力的侵入,反射性的进行对抗,体内逆转的真力,不得不抽出一半去抵抗外力。苏寒淇他们三人也并非泛泛之辈,也消耗章艺舟不少的真力,所以他才醒来。   章艺舟醒来的第一句话:“他呢?”   章艺舟不顾众人的阻挡,强撑的身子来到了隔壁的房间,看到床上那清俊苍白的脸,心脏一阵抽搐,他的眼慢慢热了,三年来——他有意疏离唐鈡,有意冷落他,生怕他一不小心就干涉自己的事情——他竟然装作不知道——唐鈡的付出——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喜欢,甚至自己都去忽视“他对自己的重要性——”   直到他几乎要失去他。   他缓缓伸出手拂过唐鈡双鬓边一丝凌乱的散发。无限的温柔也无限的凄楚,他不会让他就这样死去。只是,无论章艺舟有多么好的名声,多高的武功,他能做的事情竟然是让自己妻——死心——让唐鈡不再爱他——   对不起,小鈡。我不是不想去好好爱你,不是不愿意让你陪我同死,只是,我真的不甘!我不怨你未曾体会过幸福就随我而去,不愿你这一生过的毫无价值——只是因为爱上我,就要尝到这样的伤害——我不值得你为我做到如此地步。我只是存着希望,希望你可以快乐,希望你可以享有幸福快乐的生活,希望你不在受到伤害,希望你可以享有数年的生命,而不是几天,几个月。   我的心愿——   这一生唯一的心愿——无论无何你都要活下去,不要因为我的逝去而死,更不要为了我这种人而伤心,你要幸福的活下去——   所以我不可以爱你,当然,只是装作不爱你,他的心中这一刻充满了温柔,在心底无限温柔的轻轻呼唤——小鈡——   我不要你和我一起死。   所以我不爱你。   当然我不是真的不爱你,只是装作不爱你。   “你们想得到以内力救我,怎么想不到用内力救他?”章艺舟问,语气并没有什么起伏,他看着那三人。   叶瑾远摇头:“唐公子内力根基不好,疏于练武,只怕承受不住这种真力的输入。”他诚心诚意看着章艺舟,“以内力相救,如同一剂猛药治伤,若是没有很好的承受力,恐怕会适得其反。”   章艺舟缓缓露出一个微笑:“倘若施救之人内力柔和并没有霸道之力呢?是不是就不会对伤者造成太大的伤害,是不是?”   叶瑾远微微一怔:“是,只不过,所谓柔和之力,若非道家,那就属禅宗为宜。只是当今江湖,要找个一个纯正的禅宗修炼者,谈何容易?练武本就是争强斗胜,为了功成名就,即使是金磊这等高手,他的内力也远远没有那个纯度。”   “但是——章艺舟的内力就是禅宗的正宗心法——”章艺舟低低苦笑,江湖中人都好奇南圣居士一身武功师承何处?他自己也一直讳莫如深,他就是禅宗大师的了无的弟子。也因为这一身的武功使他必须要绝情绝爱。“我不会寻死的,你们且安心。”等他抬起头来,表情已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因为他还等着我去救。”   苏寒淇大大送了一口气:“是是是,你想明白就好,昨天真是吓死我了。你如果死在这里,那我苏寒淇岂不是害死你了?还连带害死了唐公子,千机门如何对得起天下武林?”   章艺舟只是笑了笑:“难为你了。”他一贯不爱说话,安静得近乎无声,这一点倒是和唐鈡颇为相似。   大家都当他无事了,唐鈡眼下也有救了。大伙都送了一口气,开始有说有笑。   “他伤在胸腹之间,心经、脾经、胃经都受到了重创,淤血阻塞心脉,又堵塞脏腑,所以伤重垂死,只要能逼出体内的淤血,再以灵药相辅,想必唐公子的伤就没大碍了。”卫大夫仔细的交代。他年逾五十,却依旧精神抖擞,是一位尽责的良医。   章艺舟点头。   于是大家都退出这暂时作为养伤之地的卧室,不打扰章艺舟运功。   他看了他很久,就像以前没有看过他一样,将来也没机会再看他一样。   他的脸色依然很苍白。   他无声的低唤,指尖轻轻的触摸的他的唇,他的脸,他的眉。   他知道这是他第一次触摸他的妻也是最后一次。   他会救活他,然后放他离开。最后他自己会死。   章艺舟在唐鈡脸颊触到了一点水,他惊觉那是泪,他从来没哭过,所以不知道流泪的滋味,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泪落在他脸上了——   真力又在微微地逆冲,令他很不舒服,闭上眼,调理了一下内息,开始为唐鈡疗伤,他一定要救他——   两个时辰之后,章艺舟开门出来。   苏寒淇、叶瑾远与胡子泉同声问道:“怎么样?”   章艺舟的一张脸依旧一脸的平淡,让人看不出情绪,只是点了点头:“卫大夫呢?”   苏寒淇大喜:“我马上找他过来!”慌慌忙忙地找人去了。   胡子泉不禁皱眉:“门主,卫大夫在东堂,你跑西堂去干什么?”他匆匆向章艺舟解释,“我去追他回去,省的又迷路不知怎么回来。”   章艺舟笑了笑,没有说话。   叶瑾远早已进屋探视唐鈡的伤势,他跟着林栎这么些年,也略通医药,对唐鈡也很是关心。   眼见周围没有什么人了,章艺舟才低头吐出一口血来,轻轻咳了两声,慢慢拭去嘴角的血丝,跟着走进了屋里。   以章艺舟的内力造诣,为人疗伤本来是游刃有余,但他的檀督六脉功已然十分不稳,救的又是自己喜欢的人,要稳定心神、心无杂念着实不易,强逼自己救了他,他却几乎岔了真气,胸中气血翻腾,忍耐着没有在众人面前表露出来,此时却有些压不住了。   但——他不在乎,只要唐鈡还活着就好。   走进屋里,便看到叶瑾远正低头看着唐鈡,他显然很小心,轻轻搭着他的脉门,仔细地观察他的脸色,在查看他伤势好转了多少。   章艺舟突然僵了僵——叶瑾远看唐鈡的眼神,他——为什么这么关心他的生死?他居然用那样的眼光看着他——爱恋——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而已——   他从来没有过这么强的独占之心,这么强烈地知道他是他的,他是他一个人的。三年来,他一直是他一个人的,没有人和他争,更不必担心他会被人抢走,所以他从未担心过。但现在看到叶瑾远的眼神,却让他产生了一种危机感,原来唐鈡的好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也会有人注意到这个淡然的男子——   他——很愤怒,他是他的妻,叶瑾远凭什么这样温柔地看着唐鈡。但是,他又很茫然,因为他自己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唐鈡,从来没有。   他应该愤怒的。但是他能愤怒吗?   不能——他应该高兴才对,至少在他死了之后,有人照顾唐鈡,有人会陪伴着唐鈡,有人会带给他一份安定的生活。高兴他会有另一个选择,高兴他——也许会幸福!   呵呵——该死的,谁会高兴!他心里只有一种想把唐鈡抢回来的冲动,哪里会有丝毫的高兴。   但他最终也没有去抢没有去夺,更加没有把他满心的愤怒刻画在脸上,反而苦苦一笑,缓缓走了出去,让叶瑾远继续以那样温柔的眼神看着他的妻。   他的身子真的很不舒服,真力的逆转正在加剧,他突然想起自己同门的师兄来。“师弟,记住,不可以爱任何一个人!”师兄死前惨白的容颜仿佛出现在眼前,他抓这他的手,声嘶力竭:“师父骗了我,师父骗了我——哈哈哈——也骗了你,骗了你啊——他教我们的檀督六脉功,那是遭到诅咒的魔功,檀督啊檀督,无爱无怨,一旦爱起怨生,功毁人亡——”师兄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和不甘,“不要爱,也不要恨,无论无何要守住自己的心,不可以为任何事任何人动心——爱也好恨也罢——那都是会毁了你的东西——你一定要记住啊——”   章艺舟不觉得自嘲,事到如今,他早已步入了师兄的后尘,师兄死去前的景象一遍遍在他脑海回放。这让他突然惊觉——他是将死之人,如何还能继续把他留在身边他不是下了决心要放他离开,他下了决心不要他和他同死,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他甚至在想自己要不要创造机会,让他的妻去接受另一个人——   苦——好苦——   身子的不适,心里的愤怒和抑郁,让他走出卧室,就怔怔坐在门前的一潭水池旁,看着水中的倒影。   ——他这样的安排究竟对不对?      第10章 情之所钟   “章公子,唐公子伤势好转了吗你怎么会坐在这里?”   章艺舟一惊回神,才看到卫大夫站在他身边诧异地看着自己。心下一凛,他竟未发现卫大夫是什么时候到他身边的。他的武功,竟然衰退的得这么迅速。体内的真气翻涌,他始终无法集中精神:“卫大夫。”   卫大夫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章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章艺舟终于想起卫大夫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站了起来:“卫大夫,苏门主没有找到你?”   “没有,我刚想过来看看唐公子的情况如何?”卫大夫和蔼微笑,“见你在这出神,便过来瞧瞧。”   “他体内的淤血已经被我逼出来了,似乎是醒了,我点了他的穴道,让他休息。”章艺舟吐出一口气,神态平和。   卫大夫却道:“章公子气息不宁,可是受伤未愈?”   章艺舟没料到卫大夫如此机敏,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他应该醒了,我去看看。”   卫大夫点头,两人缓步走进卧室。   唐鈡睁开眼,第一眼看到不是章艺舟而是叶瑾远:“他呢?——”他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竟然未死。   “他没事吧——”唐鈡眉头微皱,见叶瑾远不应他,心里顿时担忧了起来。   叶瑾远有些生气,他醒来的第一句话是在找章艺舟,第二句话是在担忧章艺舟,为什么他只记得章艺舟,却不记得自己差点连命都给了章艺舟,他真的如此喜欢章艺舟吗?虽然章艺舟为他差点走火入魔,但显然唐鈡对于章艺舟的态度明显过于小心翼翼,而章艺舟似乎也没有像他爱着他一般爱着他。对章艺舟越发得不满,自己的妻重伤,他倒好,跑了个没影!“不要说话,你想见章艺舟是不是?”他柔声道。   唐鈡淡淡一笑。   “他刚才还在这里,现在不知道去哪里了,我去找他回来。”叶瑾远着实不忍看唐鈡这种明明担忧却假装逞强的微笑,所以起身就往外走。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拉住他的袖子。   叶瑾远回头看着唐鈡。   只见唐鈡摇头,缓缓的说道:“他若是想来,你不必去,他也会来的——”   叶瑾远听完唐鈡的话,内心泛起了一阵心疼,唐鈡表情淡淡,只是很平常的在说一件事实,就像事情理所当然就是这样的。   叶瑾远的身子挡住了唐鈡了视线,所以他没有看到章艺舟站在门口,也怔怔地望着唐鈡拉住叶瑾远的袖袍的手——   “唐公子,醒了吗?”卫大夫自章艺舟身后走了出来。   唐鈡由叶瑾远身侧缝隙看到了章艺舟,然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抓住叶瑾远衣裳的手。   他惊觉——放手——   章艺舟对他露出个微笑,声音依旧温柔无情,毫不在乎地问:“你好一些了吗?”   章艺舟走进他的身边,很温柔的为他掠开脸颊旁的一丝散发,然后柔声道:“你会没事的。”   卫大夫为唐鈡仔细检查了一番,“体内的淤血基本已经被章公子逼了出来,只要善加调理,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唐鈡根本没听卫大夫在说什么,他只是淡淡的垂下眼睑,淡淡的看着床幔,不知道在想什么。   章艺舟脸上带着不变温和的笑,微笑的看着他的妻。只是谁都没看到章艺舟眼底深处那一抹浓的化不开的——苦色——   又过了一天,林楼主赶到千机门,他为唐鈡带来最好的伤药,唐鈡的身体也逐渐康复了。   唐家也来人了,来的是唐鈡的堂叔唐询和表弟唐笛安。唐鈡自然被他堂叔好好说教了一番,呆了三天就被唐询带回了唐家养伤。这金磊虽撤,但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回来了,这千机门终究是是非之地,还是早走为宜。   章艺舟可能从来都没做过这么荒谬的事情,他此刻正偷偷翻过唐家的围墙,站在一间精致小筑的屋顶上,看着对面小筑内的一个男人。   那是他娶的妻——   唐鈡他们走了一月后,章艺舟处理好千机门的事情,就赶到了稚城唐家,这爬围墙的事情,他已经做了七天左右,每次都只是看着那小筑里的男子,看着他起床,看着他饮茶作画,看着他坐在窗前出神,而他自己一站就是一天。   “鈡儿,不要在傻等了,爷爷看了几家的名门闺秀很不错,你要是喜欢男子,也有不错的世家公子,哪一个不是顶好的,何必去苦苦守着那个章艺舟?难道他还不够伤你?三年来弄成什么样子了?我没有同他为难,已经很给他面子了,你还想怎样?他根本就没把唐家放在眼里?”说话的是唐家的当家唐洪海。年过七旬,是唐鈡的爷爷。   唐洪海很是生气,在半个月前他就派人去千机门给章艺舟送信,让他在半个月后回来。他不是不通情达理,也知道江湖道义,半个月的时间足够处理好千机门的事情。当然,唐洪海送信还附送了一纸和离,本意是逼迫章艺舟在结束后就赶紧回来,否则就和离!没过几天,小厮居然带回来一封和离文书,上面还签着章艺舟的大名盖着印章。这下可把老爷子气坏了,当下就张罗的唐鈡安排亲事,不是最好的不要,他章艺舟不稀罕自个的孙子,自有人稀罕!   唐鈡只是笑笑:“爷爷,我们不说这些,鈡儿陪您下棋好不好?”他依旧是那样淡淡地笑,让人丝毫发不起火来。   “你不要岔开爷爷的话头,尽是护着那小子,老实说,要不是你护着,唐家早就把他挫骨扬灰了”唐洪海忿忿不平的说。   “爷爷,他没有欺负我,他对我没有感情,和离也属正常。”唐鈡淡淡的笑着。   “那他怎么还误了你三年——”唐洪海气愤的说道。   唐鈡摇了摇头,低低地道:“我不知道,可能——我始终不是他想要的——他对我很好——只是我自己想要的太多——”他怔怔的出神,又摇了摇头。   章艺舟怔怔地听着,他这样叫做对他很好?——他——依旧没有怨他,只是不愿意再爱他了?——不是不爱,而是不愿再爱,这比什么都更令人——绝望——不是么?好——难过——他靠着屋脊,很勉强才没有把涌上喉头的血吐出来,他记得当师兄开始呕血时,离死就已经不远了——他——不会有太多时间了——他不能再待在这里——   “谁?”屋内的人一声大喝,唐洪海大怒,竟然有人敢在唐家窥探,他一声大喝后,疾快的掠过屋顶。   四下无人——唐洪海一摸屋脊的瓦片,有一片还是温热的,证明刚才的确有人在这里,但来人轻功了得。是谁——?唐洪海微微眯起眼,不是没有想过——   章艺舟回到家,登时一口血吐了出来,殷红夺目,看起来触目惊心。缓了一口气,章艺舟咳了两声,靠着椅子坐了下来,闭上眼睛,把头依在桌缘喘息着。   家里只有他一个人,生也好,死也好,不会再有人关心。因为,没有人会知道,他现在是如何需要照顾的一个人,他可以自由行动的时间不多了。   只是——他还在想着他,想着他的话,想着他们的初次相见,想着——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不知是什么时候了,窗外正在下雨,他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也许将要死了——他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进食,不记得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只知道他很累很累——他——不要死在这里——   章艺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突然有个心愿——想在死前,去看唐鈡最后一眼,他不会让他知道,只是静静看他,然后再死——总之他要离开这里——见他一面——   唐鈡在看窗外的新花,雨一直下了两天,外边的花都开了无数,离开章艺舟,他的心情很平静,三年的感情,三年的回忆,足够可以让籍此思念过一生了,他——并不寂寞。突然,有一种直觉,有人在看着他!很熟悉的感觉!就像是——他——   唐鈡抬头四下看了一下,没有人,不禁自嘲的笑了笑,他还是不习惯。不习惯没有他的生活,常常以为,他还在身边————前几天晚上也是,现在也是——   “谁?”唐笛安的声音在院外喝了一声,接着唐笛安疾快地跃过院内,“表哥,没事吧?我好像看到有什么人在这附近。”   “没事,没有人。”唐鈡一边答复,一边恍惚了一下,真的——有人吗?   唐笛安点了点头:“爷爷说近来似乎有人贼探咱们家,要我们当心一点。”   唐鈡淡淡一笑,在唐家,还有什么可担心的?爷爷真是小题大作。   章艺舟伏在一颗青松的枝丫之间,他几乎被唐笛安发现了,他已经见到他了,却怔怔地不愿离去,贪恋地看着他,他真的不愿意离开——不甘——可是——他真的要离开了,他不愿死在章家,更不愿——死在这里!   “表弟找我,可有要事?”唐鈡看着唐笛安,淡淡的说道。   唐笛安素来不多话,点了点头:“爷爷找你过去。”   唐鈡眼望窗外,轻轻一叹,便转身走了出去。章艺舟看在眼里,看到唐鈡微叹,他依旧不快乐吗?他本想看了一眼就走,但既然看了一眼,怎么能不再看第二眼,他身不由已,随着他向外厅移动。他体内真气翻滚,在经脉处冲撞,痛彻心脾,眼中看出去一片模糊,只望着他俊秀的身影,与他越来越远。   唐洪海在厅内,手里拿着是稚城闵公子的画像,唐鈡走进来,就看到稚城有名的媒婆王大妈。想必爷爷是等着不耐,要他成婚了。   “鈡儿,来看看,这位闵公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个性开朗,脾气又好又有耐心,有如此男子与你相伴一生,爷爷做梦都会笑醒了”唐洪海看着手中的画像,听到媒婆的夸赞,越听越满意。   唐鈡看了看为他张罗婚事的爷爷,看着那满头的白发,心里当下一酸,自己的事情让爷爷如此的操心,他实在不孝,如今,自己也没有什么好想好念的了,看到那画像上温柔的眸子,他自嘲的笑了笑,心中突然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念头,“一切,听从爷爷的安排。”   最高兴还属唐洪海,他为这事劝了唐鈡大半个月,如今总算是答应了,当即就要去下聘,和王大妈商量的三日后就成婚。   大红的喜筵,大红的灯笼,大红的锦缎,大红的喜字。丫头小厮的笑声脚步声不绝于耳。似乎比第一次唐鈡结婚时还要热闹。   唐鈡穿着大红的喜服,看着闵公子的步步靠近,望着门口,唐鈡开始后悔,后悔自己怎么能这么意气用事,怎么能作出一个荒唐的决定,怎么能这么冲动任性。他甚至想章艺舟会不会出现?他会不会为自己而生气?他是不是——还有一点点在乎他?他这么做的结果只是让自己最后一点尊严都丢弃了——为什么——明明知道没有结果,还要一次又一次的去尝试,尝试证明,章艺舟对他——也有情?   “一拜天地”一声高呼使他猛然惊醒,他只有满心满意的自伤自嘲,哪里有喜悦之情。对面的闵公子慢慢的握住他的手,唐鈡几乎反射的要收回手,但最终强忍住,没有抽出。这是他自己作出的决定,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面对的大殿门口,缓缓的拜了下去。   “且慢——”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蓦然回头。只见殿门外站着一个白衣人。   唐鈡骤然抬头,透过层层的宾客,看到了来者——是——章艺舟。   章艺舟衣冠整齐,脸色微微憔悴,但精神看起来还好,他凝视着唐鈡,良久良久,才低低地问:“小鈡,你真的可以——就这样和他人成婚?你是爱我的,不是么?”   唐鈡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刚才突然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人,说实话,他有一瞬间的错愕,心情变得格外的复杂:“那又怎么样?反正你不在乎——”   “我如果——如果我现在在乎,告诉你——我爱你——你是不是就不会和他人成婚?”章艺舟神色之间有着难以言喻的苦涩与凄凉。   “我是一个男子,不会因为你一时的后悔,一时的在乎而以为你会为我改变什么,那是不可能的,我还没有那么天真。我答应了要成婚,难道因为你,这一切都可以作罢?你当我是什么?一个傻瓜还是一个疯子?”   章艺舟眉眼掠过一层深沉的痛苦,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放手,可以看着唐鈡和别人幸福,因为他坚信的唐鈡是爱他的,但是现在唐鈡不是不爱他,而是对他没有了期待,甚至不信他会爱他——可是如果唐鈡和别人成婚,他会发疯的,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爱他爱到如此绝望,不顾一切的地步,但如果让他去祝福他,他还不如直接死在他面前。   “小鈡,我绝不会让你和别人成婚的。”章艺舟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道,“无论你怎么想,无论别人怎么想,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这样离开。”他的目光充满惨淡之意,一字一句地望着唐家的人,“我绝对不许,懂么?”   章艺舟一向温文尔雅,几时说过这样决绝的话来?原本议论纷纷的喜堂登时静了下来,大家看着他,都有着不详的预感。   章艺舟向唐鈡走去,伸手向他:“和我走,我们回家。”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章艺舟眼疾手快的伸手揽住唐鈡的腰,一个运气,就飞跃出去,快如鬼魅。   章艺舟一离开,走出唐家没多远,就看到官道的另一头尘土飞扬。他心下暗惊,这一路直去,除了唐家别无他人,这么声势浩大的马队来此除了找唐家麻烦,不可能还有其它意思。   唐鈡脸上变色。章艺舟脸色出奇的苍白,如果他还能动手——   “小鈡”他缓缓放开唐鈡,“你回去告诉他们有敌来犯,你轻功不弱,可以赶在他们前面。”   唐鈡此刻哪里还顾得上刚才章艺舟把他强行掳走的野蛮行径,点了点头:“我会尽快回来的。”他顿了顿,“你呢?”   “我——”章艺舟轻吁一口气,“我在这里拦他们一阵。”   “那好,我先走了。”唐鈡红衣一振,往回飞去。他丝毫没有怀疑章艺舟可能会出事,章艺舟的武艺高强天下皆知。   唐家院里正鸡飞狗跳,唐家公子在这么多唐家的护卫和武林高手面前被掳走,这简直是奇耻大辱。“爷爷”唐笛安低声问道,“怎么办?”   唐洪海似喜似怒:“嘿嘿,没想到,这小子还算有点良心,还是知道鈡儿的好,这个臭小子,非要闹到如此地步才知道自己的不是。”他摇了摇头,“如果,他是真心悔过,鈡儿依旧喜欢,那就随他们去吧!”   正当两人低声交谈,大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一个小厮急急冲了进来,他本是端着酒水,此时疾跑,手中的酒壶酒杯乒乒乓乓碎了一地,酒水四溅。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唐洪海皱眉问道。   小厮顾不上地上的酒水了:“公子——公子——回来了。”   “什么?”唐洪海非但不高兴,反而暗暗生气,暗骂章艺舟这臭小子没用,都抢到手了,竟然这么轻易的放了回来。他正在生气,抬头就看到唐鈡越墙而来,不禁一怔。这莫非是出什么事?   “爷爷,”唐鈡远远便叫道,“外面来了大批的马队,像是冲的唐家而来,您叫家里人做防备——”他提气而呼,整个唐家都听得听听楚楚,一时鸦雀无声,“艺舟在外面挡一阵——”   他的话还没完,就听屋内有人一声冷笑:“来不及了。”   屋内的众人极度震惊,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见宾客群中一人长身而起,在屋内饶了一圈,一双手点擒拿,所到之处,众人纷纷倒地。   唐洪海惊怒交集:“你是什么人?唐家和你有什么仇怨?为什么你要扰我婚典、伤我宾客?”   来人嘿嘿一笑:“我和你自是没有仇怨,我只是和你那孙子有些交情。”   唐鈡眉头微蹙:“你是——?”   “我是被你一匕首插入腹中,侥幸未死的范岐,唐公子!”来人嘿嘿冷笑,“唐鈡,我不把你这臭小子碎尸万段,我就不姓范!”他“铮”得一声拔剑出鞘,刷刷数剑,一剑攻眉心,一剑攻胸口,一剑二花,剑上功夫了得。   唐鈡本来不擅武功,这两剑本来他一剑也躲不过去,幸而唐洪海袖子一拂,把这两剑接了过来,他的衣袖之上登时多了两个个小孔。   范岐脸上变色,他以十成功力使出来的这招“双花”是他得意之作,到唐洪海面前,居然只是两个小孔,让他如何不惊怒,他抽剑后退,立刻尖哨,似乎在召唤什么。   “你不必等了,他们不会来了。”有人语气淡淡地道。   唐洪海和唐笛安一见来人,由喜转为惊。   “艺舟!”唐鈡低呼一声,“他们呢?”   章艺舟一身白衣被染成了血衣,手中的一柄软剑上血像流血般滑落,不知取了多少人命!他脸色出奇的苍白,双唇殷红,一头长发披散,整个人如果血池里面捞出来的血人。听到唐鈡问话,章艺舟露出个苦涩的微笑:“死了——。”   范岐绝不相信:“江湖传言南圣居士善心佛性,竟然会是一个杀人如麻之辈?如何令人相信?就凭你一人,如何杀得了海鲨帮数千兄弟?痴人说梦!”   章艺舟的声音像从地狱里面的幽灵:“死了,两百六十个死在我剑下,其它的都跑掉了,我放了一把火,吓跑了他们的马。”他的声音听起来让人无法不相信,“南圣居士从来不是什么善心佛性之人,我只是为了我自己,只是——你们从来不信!”他看着唐鈡,又看了看唐洪海,“我从来不是一个好男人,做出的事情,似乎也没有一件是对的,但无论无何,对于小鈡,我是绝对不会放手,哪怕倒行逆施也无所谓了,我——只要他。”他笑了笑,“我绝对不许,你们现在知道我不是说笑了?”   全场鸦雀无声,见他浴血而来的架势,谁都知道他不是说笑的,有谁阻拦他带走唐鈡,他遇神杀神,遇鬼杀鬼,那是怎样的绝望到极点的挣扎。   “艺舟——”唐鈡看着他的眼神充满的绝望,慢慢朝他走了过来低低地道,“艺舟,告诉我,是什么让你——这样——绝望?告诉我,你出了什么事,好不好?”唐鈡用他的衣袖轻轻拭去章艺舟脸上的血迹。他心中泛起了隐隐的疼,无限温柔的说:“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事,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不要独自一人承受,这样我很心疼。”唐鈡抱着章艺舟,他从他身上感受到他一直在绝望,一直在受苦,而自己却不知道究竟为什么?   章艺舟感受到唐鈡身上干净温暖的气息,“如果我能不爱你,那该有多好?”章艺舟低声说道:“小鈡,我如果可以不爱你,那有多好?我——我不愿死啊!”他摇了摇唐鈡的双肩,“如果,我可以看着你与他人成婚,那该有多好——我不愿意死,你知不知道?我不甘心,我不愿意死!我只是希望,我不死,然后可以爱你,难道连这个也是奢求?我不甘心!我只是不甘心——”   “傻小子!”连唐洪海都微微动容了,“傻小子,你——”   范岐眼见没人注意他,悄悄向门口掠去,正以为逃过一劫,却不料人影一闪,一记重掌拍在他顶门,登时脑浆四崩。   “我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小鈡!”章艺舟人已在大殿的大树上,遍身鲜血,摇摇欲坠。   唐洪海变色道:“孩子,你怎么了?”   唐鈡惊得一呆,心中的平静一下子被极度的心痛驱走:“艺舟——你——”他连一句“你怎么会这样”都说不出口,全身微颤。   “不要说话。”唐洪海一眼就看出章艺舟真气紊乱,元气耗竭,这可是要命的大事,惊得他一身冷汗,“快,快拿芓匀保心丸来,孩子,你快坐下,你还能不能运气,快运功保住你最后一口元气,有什么话,等你回气后再说。”   章艺舟不理他,只是死死看着唐鈡,因为脸色太过苍白,他终于低低说出一句话来:“如果——如果——我可以爱你,你——还——要不要我?”   唐鈡脑中轰然一声,他睁大眼睛看着章艺舟,不能理解他刚才话的意思——   唐洪海见事态紧急,不能让他们在继续说下去,再不救人,章艺舟立刻就散了最后的一点元气,救不回来了。他一指点了章艺舟的数处大穴,厉声对唐鈡道:“不要说了,快找你天叔来。”   唐鈡整个人还在发怔,像是丢了魂一样,这一声大喝他并没有听到。在一旁的唐笛安一见事态紧急,就用轻功率先去找唐天。   “鈡儿?”唐洪海极快的出掌,在唐鈡的肩头拍了一掌。   唐鈡悚然一惊,这蕴涵着唐洪海真力的一掌,震醒了他的神智:“我——我没事。”他声音有些微抖,“他——他怎么样了?怎么会这样?他——”   唐洪海脸色难看之极,“檀督六脉功!檀督六脉功!想不到至今还能看到此功,这鬼功居然还在流传!”他左手提起唐鈡,腾身而起,双手各带一个,进入卧室。   当唐鈡听到檀督六脉功,他就彻底的失去血色,他是知道这个功夫的,因为他的舅父心爱的人就是死于这个魔功之下,从小就被家中的长辈念叨了无数次,所以他印象很深刻。当下,有些慌了,怎么办才好,他不要他死,可是要怎么做他才能活。   “咳——小鈡,我明知娶了你,就一定会伤了你,我还是娶了——因为我太自私,我始终不愿意放手;我不能爱你,可是却爱上你了。”章艺舟低低的喘息道:“我不可以爱你的,爱了你,我死,你难过,不爱你呢?”他苦笑了一笑,“那怎么可以?我始终在骗我自己,如果不喜欢,我就不会和你成亲,没有人可以逼迫南圣居士做不愿意的事情,只是我骗自己相信自己是不爱你的。”   他一口气说完,一口血冲口而出,吐在床前触目惊心。   “艺舟!”唐鈡变了变脸色,“你怎么样?”他小心翼翼扶他起身,用袖角拭去他唇边的血迹。   “艺舟,告诉我该怎么救你,你不能在告诉我你其实很爱我之后死去,这对我不公平——”他扶着他,最后变成抱着他,他浑身冰凉,他也浑身冰凉。   章艺舟缓缓放开了他,轻轻地用手抚摸他的脸颊,无限怜惜珍爱:“我不愿意死——不愿意就这样死去——为了你——”他一字一句地道,“我不知道有谁可以救我,但是我们去龙谷。”   “找四公子?”唐鈡眼中光彩一闪,唐红海一边给章艺舟渡气,一边吩咐人去准备马车。   唐鈡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如此雅致,像风一吹就会化去的雪,他是程子渡。如果不是唐鈡这么失魂落魄,也许他会惊叹,但此刻哪怕眼前的男子再绝美非凡,唐鈡也没心去欣赏:“救他,求你。”他乘着最好的马车,在最短时间来到了这里,心力交瘁,他已是强弩之末。他不让任何碰一下章艺舟,抱起只剩下一把骨头的章艺舟冲进了龙谷程子渡所在的龙渊,只说了四个字。多日来的不眠不休,此刻看到四公子,看到他接过章艺舟,唐鈡立时倒了下去。   程子渡“咯”的一声将茶杯放在桌上,抓过章艺舟的手腕,声音低柔的近乎幽冷:“去请林楼主前来。”   任何人都知道当程子渡用这种口气时,一定是事态非常严重。   数日之后,章艺舟的床前。   “你醒了?”唐鈡柔声问道。   章艺舟睁开眼睛,立刻抱着唐鈡的腰,他没有说话,只是不愿意让他离开。   “我不会走的。”唐鈡温柔的叹息,轻轻掠开他额头前的一缕发丝。   “睡去之前,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章艺舟感觉到他的体温,感觉到他的呼吸,一颗乱跳的心才平静下来,“我不知道我竟然——竟然这么依赖你——好像没有你,就没有意义,任何事情都没有意义——没有你,我都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小鈡,你不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唐鈡拍了拍他的肩头,轻轻一笑:“我们是夫妻,你在乎我,我在乎你,都是理所当然的。”他的眉目依旧是淡淡的,却带着淡淡的情、淡淡的温柔。   “如果我不是你的夫,你还会对我这么好么是不是因为我们成婚了,我们是夫妻,你才——”章艺舟知道自己胡思乱想,但一旦深深的在乎起来,就不由得让人变得傻气起来。   “再说,我就要生气了。”唐鈡沉了脸色,但掩不住眼里好气又好笑的神色,“你当我是什么——我也是男人——如果——不喜欢——怎么会和你成婚——”   三年的时间,他们终于可以敞开心扉,互诉衷肠。   数月后,章家后巷——   “唐公子,买面啊”隔壁的大爷乐呵呵笑着,看着这小两口一起出门,倒是少见。   唐鈡应了一声。   “小鈡,这湖色的缎子好不好,很配你,玉树临风。”章艺舟拿着布匹在人家店铺前来回比划的。   “不是去买面么?怎么又给我挑选衣裳了?”唐鈡轻笑道。   “不去买面,我在锦绣房,给你做了四季十套的衣裳,去试试看,”章艺舟眉目带笑,兴高采烈地说:“在清风斋,定制了一套江南的文房,一会试完衣裳咱们就去,接着我们去满月楼吃饭,我要了一桌你喜欢吃的酒菜,晚上咱们去月牙湖放花灯,明天咱们去苏城,那儿一年一度的百花庙会听说很是热闹——然后咱们再去——”   唐鈡看着他浅笑道:“咦——我以为你并不在乎这些事?”   章艺舟牵起唐鈡的手,无限温柔地说道:“我的小鈡——值得最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部短篇的就此完结!希望大家喜欢!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